第1章

　　“咳……咳……”没命的咳嗽，几乎要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咳出来。
　　不够，还是不够，好难受，喘不过气来，像一只大手从嘴巴伸进去，穿过气管，在肺部使劲的揉捏，疼的想要就这么死了算了。
　　有东西贴到唇上往里面吹气，紧接着胸口被一阵大力挤压。
　　刘阳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也随着胸口的塌陷起伏阵阵发痛，如果可以，他如果说的出话一定揪着那人的头发给他两脚，再问问他会不会人工呼吸，知不知他带着异味的嘴让他恶心的想吐。
　　接着他就真的吐了。
　　
　　他猛的转过身子趴在地板上把胃里的东西清仓倒柜的喷了出来，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让自己好过些。
　　“没事吧？好点没？好点没？”有人在他耳边不断的问着，他吐的手脚皆软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。
　　一只大手抚在他的后背轻拍，间或从脖子到腰部的滑动轻抚帮他捋气。
　　刘阳终于吐完，手臂再也没有支撑的力量，软软的躺在了地板。
　　
　　这里……是……？
　　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……
　　高大宽阔的天花板，几十个巨大的灯泡整齐排列着，很多的碧绿的窗户半开着，可以看到外面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的白云，然后是……这个满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的中年大叔很眼熟，呃，好像是赵指导……
　　赵指导！？？？
　　
　　刘阳猛的弹了起来，一双眼瞪的大大的，思绪瞬间空白。
　　“怎么？知道自己做错了？有本事下次你从十米台上往下跳啊。”大叔黑着一张脸看着他，一阵咬牙切齿。“你到我这里来是学游泳的还是学跳水的？你要真想学跳水明天我就帮你向叶指导说一声，啊！长本事了呢？什么都没学过就从五米台子上往下翻！”
　　“那个……”刘阳得瑟着嘴唇开了口。
　　“行，好点了吧？”
　　点头。
　　“自己滚下去游5000米，游不完就别休息。”
　　刘阳被一路踹着屁股下了池子，脑子还乱糟糟的摸不着北，双脚往池壁上一蹬，冲了出去，勾手提肘沿身体下面成S形曲线向后划水再经空中提臂向前延伸入水，另外一只手亦同时做出划水动作，双腿交替打水，整个人被带着在水中前行。
　　
　　这感觉……好熟悉……
　　好像很多年很多年都没再下过游泳池了。
　　那么现在是……这里是……
　　正在前游的身子猛的一顿，刘阳站在泳道中间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。
　　黝黑的，幼小的，细嫩的，手。
　　站在池边穿着沙滩裤小背心，叉腰瞪眼的男人。
　　临近几个泳道来来回回不停重复动作的小小身影。
　　一个25X50的泳池，一个25X25的跳水池，一个有上千个座位的游泳馆。
　　这里……这里……这里是……
　　二十年前！！！！
　　
　　“刘阳，你小子掉下来摔傻了啊？？我刚刚说什么了？还不赶快给我游！！！”赵指导在台子上冲刘阳瞪眼，一个鞋底板就拍了下来。
　　刘阳猛的一缩肩潜到了水里，在水里打了几下水，再一出水已经到了10多米的地方，也没见抬头吭声，直接甩着胳膊就游了起来。
　　反复的韵律，没有外力的刺激很容易让人走神，一开始刘阳还全心留意着自己的动作标准，待到两圈之后整个人就进入了梦游状态。
　　
　　这到底算个什么事。穿越了？重生了？
　　那他是该感谢老天把他又送回到二十年前，还是该怒骂老天他把送到了他人生最黑暗的地方？
　　这地方根本就是他的噩梦，过去二十年他会回想到这里的次数少的十根手指头都数的出来，如果可以他希望压根就没进过市体校，没进过省游校。
　　不过，自己为什么会回到二十年前？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
　　最后停留在脑海里的是一对明亮刺眼的车灯和急促的喇叭声，再然后呢……想不起来了，不会是被车碾死了吧？他刘阳的人生就在三十二岁那年结束了。
　　
　　刘阳打了个寒战，从思绪中挣脱开来，一手抱住水线剧烈的喘息着，茫然的有些脆弱。
　　赵指导站在池边蹙眉看他，招了招手，站在身后的一只罚站猴子跳了出来。
　　“你把刘阳送回寝室，把饭给他打了。”
　　猴子看着刘阳搂着水线的蔫吧样瘪了瘪嘴，不情愿的嗯了声。
　　“怎么了？要不你继续站着我叫别人？”
　　“我去，赵指导。”猴子直接蹦到水里，几下划水游到了刘阳旁边。
　　
　　胳膊突然被人拽住，刘阳回头看去，疑惑的说了句，“王亚鑫？”
　　“嗯，你没事吧？”王亚鑫扯了两下刘阳的手臂没扯动，就看见刘阳一脸呆滞的看着自己的，顿时心里一跳，“喂，我不是故意的啊，只是闹着玩的，没真摔傻了吧？”

　　第2章
　　
　　这人，他记得，在他的噩梦里，这孩子扮演过无数的角色，还有……
　　刘阳抬起双目注视着站在赵指导身后一排的，穿着小游泳裤的，男孩们，这些人，是他噩梦的主角。
　　有人在扯自己，他低头就看到王亚鑫蹙的高高的眉头，眼睛里带着害怕，后悔，不知所措。
　　刘阳移开视线默默的游到池边，双手搁在池沿上发力，出了水。
　　被带出来的水在身上汇合成一缕缕的一路下滑，流到脚下，淌到地面，每踏出一步就带出一个小小的脚印，一步一步的，刘阳走的很小心，就怕一不留神再摔了。
　　王亚鑫跟在他身后咬着嘴唇不敢说话，总觉得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似乎有些变了。
　　
　　换衣服之前要冲个澡，冲澡的水依旧是冷水，是自来水，馆里的澡堂只有冬天会供应热水，其余的时候都是直接从自来水管接进来的。
　　只是就算是冷水他们也必须要洗的，游泳池的水为了消毒会放一些化学物品，对人的皮肤和毛发都有很大的伤害，可是即便每天游完泳都要洗,刘阳的头发也不可避免的变成了黄褐色，迄今为止，他到省游校也不过半年。
　　刘阳站在水龙头下发呆，粗大的水流打在脑顶上，带着嗡嗡的声响。
　　这水，比游泳池的要冷上几分。
　　他睁开眼看向隔壁冲澡的王亚鑫，那孩子正在抓着头上的黄毛，双目一与他对上就愣住了。
　　
　　“干嘛老欺负我，你们。”幼稚的童音带着清冷，刘阳终于问出了这道在心里搁置了二十年的疑问。
　　“没欺负你，谁欺负你了。”王亚鑫皱了皱鼻子歪过了脑袋。
　　看着这倒霉孩子的倒霉样，刘阳满脑袋都是一脚踹到他肚子上，再在他屁股上狠狠的来那么几下，边打边骂，叫你欺负我，叫你让我做了这么多年噩梦。
　　当然，这只是想想，刘阳自问自己是成年人，不该和小屁孩子生气。可是，是真的气啊，他如果没记错的话，今天自己会从5米的台子上跳下去都是这几个人给扯上去的，他们两个抬腿，两个抬手，还有人在后面起哄，说什么来着，胆小鬼，娘娘腔，逼着自己往台子下跳。
　　他不经激，他跳下去了，是，不是这些人推的，可是这都算什么，是他自己傻啊？？
　　
　　王亚鑫一转头就看到刘阳扭曲的脸，本能的缩起了肩膀，然后又想到这人的软弱脾气，顿时豪气顿生，胸膛一挺，呲着牙斜眼看他，一副有本事咱就打一架的欠揍表情。
　　刘阳吸了口深气，还真被他挑衅到了。
　　不过成年人为什么叫成年人，那是因为成年人做事情前都会想想，有没有必要做，做了过后会发生什么事情，尤其是打架，刘阳这辈子都是好孩子，没打过架没骂过人，遇到事儿总以为用道理是说的通的，唯一一次违背习性就是他临死那天问候了经理家的亲戚，接着他就遭到了报应。
　　
　　见刘阳不动手王亚鑫顿时得瑟了起来，鼻孔朝天的对他说：“是你自己往下跳的，又没人推你，这叫欺负啊？自己笨，还真跳下去了，害的我们也被你连累到挨罚，你有什么好生气的。”
　　刘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抬手关水，出了浴室。
　　王亚鑫得意的窃笑，到了更衣室还用鼻孔看他，见他在穿衣服，扯过他柜子里的裤子就踩了两脚。
　　刘阳停下手里的动作，低头看了眼在地上纠结成一团，还带了两个水印子的裤子，又抬眼看向叉腰得瑟的王亚鑫，默默脱下衣服，默默的把衣服放回到衣柜里。
　　
　　王亚鑫不是个安分孩子，刘阳的这一系列动作他自然发现有问题，后退了一步同他拉开距离，谨慎的问了一句，“你，你干吗？”
　　刘阳学着电视里黑社会老大杀人前的摸样转了转脖子，双手抱在一起，按的脆响连连，生生作痛，小脸隐蔽的抽了一下。
　　“不是想打架吗？”是可忍孰不可忍，要是这次也忍了他就白活了三十二年。
　　王亚鑫舔了下嘴唇，很意外刘阳的意外反应。
　　
　　刘阳直接冲着他梦寐以求的肚子踹了上去，王亚鑫反应很快，被踹上的同时也顾不上自己的肚子疼的抽筋，一把搂上了他的大腿。
　　刘阳平衡顿失，剧烈挣扎间一只手狠狠的抓紧了他的头发，另外一只顺手就招呼了上去。
　　“咚！”一声闷响，王亚鑫被打歪了头。
　　看着他微红的眼圈，还有脸上的红印子，刘阳有些后悔自己下手重了，毕竟还是个孩子。可是下一秒他就为自己的怜悯吃到了苦头。
　　王亚鑫先是被踹了一脚，又被打了一拳，顿时怒气中烧，一张口，狠狠的咬在了刘阳的肩膀上。
　　“啊——”刘阳惨叫使劲的扯着他的头发想要把人拽开。
　　“嗯……”王亚鑫闷哼，头皮被拽的爆疼，却死也不松开口，没命的往刘阳身上挤。
　　两个人你争我夺，你狠，我更狠。我疼，让你更疼。一来二去的反而成了意志力的对抗战。
　　
　　“呃？你们这是……？”一个正值变声期的粗哑嗓子从更衣室门口传来，刘阳抽空瞅了一眼。
　　那人头顶上带着黑色的泳帽，肩膀搭了条毛巾，一只手撑在门上，另外一只手甩着泳镜，脸上满是坏笑的看着他们，看这身形和年纪应该是省队的，他在省队后备役省游校的馆里干嘛？
　　刘阳收回视线，在他刚刚观察的那么一点时间里明显王亚鑫站了上风，被咬的地方估计已经出血了，他呲着牙狠狠的在王亚鑫头上扯了一把，拽的对方闷声不断。
　　
　　“我靠，打架呢。”那男孩终于发现情况不对了，走上前一手一个得抓着他们的脖子往外拽。
　　两个人死都不松开，就怕先松开的那个吃亏。
　　“给我松开，小兔崽子……”男孩咬牙切齿的劝架，两个孩子却越抱越紧。
　　最终，到底是刘阳先松的手，撵走理智的怒火在战斗中被渐渐消磨，理智在慢慢回来，更何况他害怕自己再不松手肩膀上的那一快肉怕是要被咬掉了。
　　比起丢掉一撮毛，掉下一块肉的人似乎比较吃亏。